上一世,楚王李湛夜闯我的新房,攥着我的手腕,猩红着眼说要带我走,说我那利欲熏心的夫君顾言之配不上我。
我哭着挣扎,却被冲进来的顾言之当场撞见。
他不问缘由,只觉得我给他戴了天大的绿帽子,为了撇清关系,竟亲手给我灌下了毒酒。
他说:「清月,你死了,我才能清清白白地做楚王殿下的心腹。」
我毒发身亡,魂魄却飘在宅院上空,亲眼看着李湛抱着我的尸身,将顾言之收为了身边第一幕僚。
原来,李湛那晚说的「带你走」,是想带走我身边的顾言之。
重活一世,李湛再次闯入我的房间,说着一模一样的情话。
我看着他,再想想门外那个虚伪的男人,笑了。
我不躲了,也不闹了。
毕竟,送上门的「大礼」,怎么能不成全他们呢。
1.
「沈清月,你跟本王走!顾言之那等伪君子,根本给不了你幸福!」
楚王李湛一身夜行衣,眼底带着偏执的疯狂,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酒气混杂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,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,一模一样的话。
上一世的我,吓得魂飞魄散,只知道哭着让他放手。
可这一世,我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,只觉得无比滑稽。
我非但没挣扎,反而顺势倒向他,泪眼婆娑地仰视着他:「王爷,您……您说的是真的吗?」
李湛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,愣了一下,随即眼中的狂热更甚。
「当然是真的!清月,本王对你一见钟情,见你错嫁给顾言之那种小人,本王的心都碎了!」
他信誓旦旦,仿佛真是为我而来。
我心底冷笑,面上却是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,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:「王爷,有您这句话,清月……死也值了。」
「胡说什么!」
李湛将我揽得更紧,「本王这就带你走!」
「不!」
我猛地推开他,决绝地摇头,「王爷,我已是顾家妇,不能毁了您的清誉。而且……夫君他……他待我很好。」
我故意咬着唇,将一个受尽委屈却还在为丈夫辩解的贞烈女子形象演得淋漓尽致。
李湛果然上钩,他眼中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:「他待你好?他若真待你好,怎会让你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,自己却跑去书房苦读?他根本不爱你,他爱的是你的家世,是镇国公府能给他的前程!」
我心中冷笑,说得真好,可你爱的,不也是顾言之这份不顾一切也要攀附权贵的野心吗?
「不,不是的……」
我柔弱地后退,仿佛被他说中了心事,泫然欲泣。
就在李湛以为彻底拿捏了我,准备再次上前时,我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门外凄厉地大喊——
「来人啊!有刺客!救命啊!」
2.
李湛的脸瞬间僵住,那深情款款的表情凝固在脸上,错愕地看着我,仿佛不认识我一般。
「清月,你……」
我没给他反应的机会,一边继续尖叫,一边抄起桌上的花瓶就朝他砸了过去。
「登徒子!竟敢夜闯国公府女眷的房间!我跟你拼了!」
花瓶「哐当」一声在他脚边碎裂,清脆的响声划破了夜的寂静。
外面的脚步声瞬间嘈杂起来。
我爹是镇国公,府里的护卫皆是军中好手,反应极快。
几乎是瞬间,房门就被一脚踹开,我那名义上的夫君顾言之,带着一众护卫冲了进来。
当他看到一身夜行衣的李湛和我这个衣衫不整、满脸泪痕的「受害者」时,他的脸瞬间就绿了。
「沈清月!你……你们!」
顾言之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。
前世,他也是这副表情,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是我与人私通。
我就是要让他看到这一幕。
李湛毕竟是皇子,反应极快,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我耍了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「顾言之,你听本王解释……」
「王爷?」
顾言之听到这个声音,又是一愣,待他看清那张脸后,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惊恐和谄媚,「下官……下官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,罪该万死!」
说着,他竟真的要跪下去。
我冷眼看着,这就是我那清高自许的夫君,骨子里全是奴颜婢膝。
「跪什么跪!」
我厉声喝道,抢在李湛开口前,扑到顾言之身边,死死抱住他的胳膊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「夫君!你终于来了!这个贼人……他……他轻薄我!」
我一边哭,一边用眼神疯狂暗示那些护卫。
护卫们都是我爹的亲兵,见我受了委屈,哪管对方是谁,瞬间刀剑出鞘,将李湛团团围住。
李湛的脸色铁青,他堂堂一个王爷,被一群护卫用刀指着,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「放肆!你们知道本王是谁吗!」
「我管你是谁!」
我哭得更大声了,「夫君,你可要为我做主啊!我险些……险些就没脸见你了!」
3.
顾言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精彩纷呈。
一边是尊贵的楚王殿下,他未来的大靠山;一边是刚过门的妻子,镇国公的嫡女。
他夹在中间,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。
「这…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。」
顾言之干笑着,试图打圆场,「王爷,您怎么会深夜到访……还……还穿成这样?」
李湛气得说不出话,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私会别人妻子的吧?
我见火候差不多了,便「柔弱」地开口,给了他一个台阶。
「夫君,这位……真的是王爷吗?」
我怯生生地问,仿佛刚刚才认出来。
顾言之连忙点头:「是啊,夫人,这位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皇子,楚王殿下。」
我立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惊恐万分的样子,挣脱顾言之,直接跪在了李湛面前。
「王爷恕罪!臣妇有眼不识泰山,竟将王爷当成了刺客,罪该万死!罪该万死!」
我一边说,一边用力地磕头,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。
李湛见我如此,心里的火气消了些,但面子上还是挂不住。
他总得为自己今晚的行为找个理由。
我心里门儿清,立刻替他想好了。
我抬起泪眼,崇拜地看着他:「王爷,您深夜至此,莫不是……在追查什么江洋大盗,一路追到了我们府上?」
李湛眼睛一亮,立刻顺着我的话往下说:「不错!本王今夜正在追查一名飞贼,那贼人轻功了得,本王一路追到了国公府,不想却惊扰了夫人,是本王的不是。」
这个理由虽然蹩脚,但至少保住了皇家的颜面。
顾言之也长舒了一口气,连忙赔笑:「原来如此!王爷为京城治安日夜操劳,我等佩服之至!」
一场风波,似乎就要这么过去了。
可我怎么能让它就这么过去?
我站起身,走到顾言之身边,用一种极其天真且崇拜的语气,对他说道:
「夫君,你听到了吗?王爷真是太厉害了!」
然后,我话锋一转,用一种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懂的暧昧语气,幽幽地说道:
「不过……王爷是不是追错人了呀?我看王爷方才,倒像是……很喜欢夫君你呢。」
我刻意加重了「喜欢」两个字。
一瞬间,顾言之和李湛的脸,都僵住了。
4.
空气死一般寂静。
顾言之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又看看李湛,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。
而李湛,那张俊美的脸上,先是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恼怒,随即又升起一种莫名的……兴奋?
是的,兴奋。
前世我到死才看明白,李湛这种人,天潢贵胄,什么都不缺,他享受的根本不是得到,而是征服和禁忌。
顾言之越是清高,越是别人的夫君,他就越有征服的欲望。
我这句话,就像一把钥匙,直接打开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潘多拉魔盒。
「胡……胡说八道什么!」
顾言之最先反应过来,厉声呵斥我,「妇道人家,口无遮拦!」
他急了。
他怕得罪李湛,更怕自己真的被一个男人「喜欢」上。
我委屈地低下头,小声嘟囔:「我只是觉得……王爷看夫君的眼神,很特别嘛……就跟我爹爹看我娘亲一样……」
我这话声音不大,但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。
几个护卫已经开始憋笑了。
顾言之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。
李湛却突然朗声大笑起来:「哈哈哈!顾夫人真是风趣!」
他走上前,无视了顾言之僵硬的身体,竟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「言之啊,你娶了个好夫人。」
李湛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顾言之,「本王与你一见如故,惺惺相惜,这难道不是一种‘喜欢’吗?」
他光明正大地偷换了概念。
顾言之的冷汗又冒出来了,只能干巴巴地赔笑:「王爷谬赞……」
「好了,时辰不早了,本王也该回去了。」
李湛说完,转身就要走。
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。
「王爷请留步!」
我急忙喊道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我身上。
我走到李湛面前,福了一礼,真诚地说道:「王爷,今夜之事,虽是误会,但终究是臣妇惊扰了您。臣妇心中有愧,明日想亲自去王府登门赔罪,不知王爷可否赏光?」
李湛挑眉看着我,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。
我坦然地回视他,眼神清澈,满是歉意。
他沉吟片刻,笑了:「顾夫人有心了。不过……」
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顾言之:「本王明日想请言之过府一叙,谈谈诗词歌赋。不知言之可否愿意啊?」
来了。
鱼儿上钩了。
顾言之受宠若惊,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,连忙躬身道:「能得王爷赏识,是下官三生有幸!」
「那好,就这么说定了。」
李湛满意地点点头,临走前,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。
那眼神里,有探究,有警告,还有一丝……赞许。
他走后,顾言之终于绷不住了,他猛地回头,死死地瞪着我。
「沈清月,你今晚到底想干什么!」
5.
「夫君在说什么?我听不懂。」
我眨着无辜的眼睛,一脸茫然。
「你听不懂?」
顾言之气得冷笑,「你先是大喊大叫引来护卫,让王爷下不来台,然后又胡言乱语,说些惹人误会的话!你是不是存心想毁了我?」
「毁了你?」
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眼圈一红,委屈道,「夫君,我被人闯进房间,差点受辱,我不喊人,难道要任由他欺负吗?我帮你和王爷打圆场,让你有机会得王爷青睐,你不谢我也就罢了,怎么还反过来怪我?」
我抽泣着,字字诛心:「还是说……夫君觉得,为了你的前程,我就该牺牲自己的清白?」
这顶大帽子扣下来,顾言之瞬间哑口无言。
他可以不在乎我,但他不能不在乎我爹镇国公的态度。
「我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!」
他憋了半天,脸色涨红地辩解,「我只是觉得你今晚行事太过鲁莽!」
「是吗?」
我擦了擦眼泪,抬起头,目光清冷地看着他,「那我倒要请教夫君,若是今晚换做是你,你当如何?是恭恭敬敬地把王爷请进来,任由他对我……为所欲为吗?」
「你!」
顾言之被我堵得说不出话。
我步步紧逼:「夫君,你寒窗苦读十年,考取功名,为的是光宗耀祖,一展抱负。我敬佩你,也愿意支持你。可这一切,都得以堂堂正正做人为前提。若是要靠牺牲妻子的名节去换取前程,这样的前程,不要也罢!」
我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,正气凛然。
连周围的护卫都向我投来了敬佩的目光。
顾言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,他知道,在道德上,他已经输了。
他甩了甩袖子,色厉内荏道:「强词夺理!总之,明日王爷召见,你自己好自为之!」
说完,他便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。
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,我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。
好自为之?
顾言之,你放心。
这一世,我会让你们两个,都「好自为之」的。
6.
第二日,顾言之果然起了个大早,穿上了他最体面的一件锦袍,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满脸都是即将一步登天的兴奋。
我让丫鬟绿枝伺候他用了早膳,自己则称身体不适,没有露面。
他也没在意,一心只想着他的楚王殿下。
看着他出门的背影,绿枝担忧地对我说:「小姐,您昨晚那么一闹,姑爷不会记恨您吧?还有那楚王……奴婢总觉得他看姑爷的眼神怪怪的。」
绿枝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,忠心耿耿。
我笑了笑,握住她的手:「放心吧,我自有分寸。」
上一世,就是因为我的软弱和退让,才让他们得寸进尺。
这一世,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。
「绿枝,你替我办件事。」
我压低声音,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。
绿枝听完,瞪大了眼睛:「小姐,这……这能行吗?」
「按我说的做就是了。」
打发了绿枝,我走到了窗边。
院子的一角,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练刀。
刀风凌厉,晨光洒在他坚毅的侧脸上,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
是萧珩。
我爹派来保护我的亲卫队长。
上一世,在我被顾言之灌下毒酒时,是萧珩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救我,为此得罪了顾言之和楚王,最后被乱棍打死,曝尸荒野。
临死前,他还在呢喃着我的名字。
我欠他一条命。
这一世,我不仅要报仇,更要报恩。
我看着他,直到他收了刀,察觉到我的目光,朝我这边望了过来。
四目相对,他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自然,立刻垂下眼,恭敬地抱拳行礼。
我对他微微一笑,然后转身回了房。
萧珩,别急。
这一世,我会给你应得的一切。
7.
顾言之从楚王府回来时,已是傍晚。
他满面红光,脚步虚浮,显然是喝了不少酒,也得了不少「赏识」。
「夫人!」
他一进门就大喊我的名字,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,「王爷赏了我一幅前朝大家郑板桥的墨竹图!王爷说,他就欣赏我这股如竹一般的清高气节!」
我忍着笑,起身迎了上去,帮他解下外袍。
「那可真是恭喜夫君了。」
我柔声说道,「看来王爷是真的很‘喜欢’夫君你呢。」
顾言之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不自然地哼了一声:「那是自然!王爷慧眼识珠,不像某些人,头发长见识短。」
他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。
我也不与他计较,只是状似无意地提起:「对了夫君,今日我身体好些了,便想着去寺庙为你求个平安符,保佑你仕途顺遂。」
「你有心了。」
顾言之的脸色缓和了些。
「在寺庙里,我偶遇了吏部尚书家的李夫人,与她闲聊了几句。」
我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。
顾言之的动作一顿:「李夫人?她……她都说了些什么?」
吏部尚书掌管官员升迁,顾言之一个新科进士,自然是想巴结的。
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:「也没什么,就是听李夫人说,尚书大人最近在为一件事烦心。」
「何事?」
顾言之立刻追问。
「听说,城南有一伙水匪,十分猖獗,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。皇上龙颜大怒,限吏部和兵部一月之内解决,否则就要问罪。尚书大人正愁着派谁去合适呢。」
我说的这件事,是上一世发生过的。
当时朝中无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,最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,用了一个奇招,一举剿灭了水匪,从此平步青云。
而那个奇招,我记得清清楚楚。
顾言之的眼睛亮了。
这是个天大的机会!
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:「水匪……这等打打杀杀的事,非我文人所长啊。」
他贪生怕死,又想立功。
我就是要抓住他这个弱点。
「夫君说的是。」
我故作赞同地点点头,「所以我当时就想,这等凶险之事,可千万不能让夫君去。还是安安稳稳地做个翰林编修,有王爷照拂,也挺好的。」
我越是这么说,顾言之心里就越是痒痒。
安稳有什么用?
他要的是一步登天!
「你懂什么!」
他果然呵斥道,「大丈夫当为国分忧,岂能畏惧艰险!」
他沉吟半晌,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:「夫人,你明日……再约那李夫人出来坐坐,就说……我对剿匪之事,有几分浅见。」
我心中冷笑。
鱼儿,又上钩了。
8.
第二日,我并没有去约李夫人,而是让绿枝将一封匿名信,送到了吏部尚书的府上。
信中,我详细阐述了那个剿匪的「奇招」——火攻。
利用下游的地形和风向,在水匪的必经之路上铺设桐油和干柴,待其船队经过,万箭齐发,引燃大火。
此计策凶险,但一旦成功,便可将水匪一网打尽。
为了让吏部尚书相信,我还特意在信中点出了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几处水匪暗哨位置。
这些,都是上一世萧珩剿匪成功后,在庆功宴上无意中说给我听的。
做完这一切,我便安心在家中等待。
顾言之左等右等,不见我出门,终于按捺不住,来我房里催促。
「夫人,你怎还不出门?与李夫人的约会,莫不是忘了吗?」
我正在绣花,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:「夫君,我仔细想过了,剿匪之事太过凶险,万一有个闪失,我……我可怎么办?」
我抬起头,眼眶微红,一副为他担惊受怕的模样。
「你!」
顾言之气结,「妇人之见!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!」
「可我只要夫君平平安安。」
我放下针线,握住他的手,情真意切,「夫君,我们不去争了好不好?有王爷的赏识,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?」
我又提到了楚王。
顾言之的脸色变了变。
被一个男人「赏识」,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。
他需要一件堂堂正正的功劳,来证明自己的能力,也堵住那些悠悠之口。
我这番以退为进,彻底激发了他的决心。
「你不用管了!」
他甩开我的手,「我自己去尚书府拜会!」
看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,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。
去吧,去吧。
去了,你就会发现,你的功劳,已经被别人抢了。
而你那个「赏识」你的王爷,为了帮你出气,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?
我真是……越来越期待了。
9.
果不其然,顾言之傍晚回来时,脸色比锅底还黑。
他一进门,就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,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。
「欺人太甚!欺人太甚!」
他怒吼着,像一头困兽。
我慢悠悠地走进去,明知故问:「夫君,这是怎么了?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?」
「还能有谁!」
顾言之双目赤红地瞪着我,「吏部尚书!那个老匹夫!他竟将剿匪的差事,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禁军校尉!」
「一个校尉?」
我故作惊讶,「怎么会呢?夫君的才学,满朝皆知啊。」
「谁说不是呢!」
顾言之气得捶胸顿足,「我将我的计策呈上,那老匹夫还夸我少年英才,我以为此事十拿九稳,谁知他转头就将差事给了别人!还说……还说我的计策,与那校尉不谋而合!」
「竟有此等巧合之事?」
我捂住嘴,满脸的不可思议。
「巧合?这分明是剽窃!」
顾言之咬牙切齿,「定是那校尉不知从何处偷听了我的计策,抢先一步报了上去!无耻小人!」
我垂下眼,掩去眸中的笑意。
顾言之啊顾言之,你只知算计,却不知这世上,还有「重生」这回事。
「夫君,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?」
我担忧地问。
「怎么办?」
顾言之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「他以为抢了我的功劳就没事了?我顾言之的人,也是他能动的?我这就去楚王府!」
他这是要去搬救兵了。
「去找王爷?」
我拉住他,急切地劝道,「夫君,不可啊!此等小事,怎好去劳烦王爷?传出去,别人会说你仗势欺人的!」
「仗势欺人又如何?」
顾言之正在气头上,哪里听得进劝,「我受了这等奇耻大辱,王爷一定会为我做主的!他那么‘喜欢’我!」
他自己说出「喜欢」两个字时,脸颊抽搐了一下,但很快就被愤怒和得意所取代。
在他看来,楚王的「喜欢」,就是他最大的靠山。
我看着他兴冲冲地跑去楚王府告状,缓缓地端起一碗燕窝粥。
大戏,要开场了。
那个抢了你功劳的禁军校尉,不是别人。
正是萧珩。
李湛,你心心念念的人受了委屈,你会怎么做呢?
是帮他对付一个无名小卒,还是……会发现更有趣的玩法?
10.
楚王李湛的动作很快。
第二天,一道调令就从兵部发了下来。
萧珩被解除了禁军校尉之职,调去城西大营,当了一个看管马料的弼马温。
从天子近卫,到马夫头子,一落千丈。
这个消息传来时,我正在院子里看萧珩练刀。
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,刀法依旧沉稳凌厉,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力量。
直到传令的太监走后,他才收了刀,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。
绿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:「萧大哥,这可怎么办啊!那楚王也太欺负人了!」
萧珩只是沉默地擦拭着他的佩刀,一言不发。
我走上前,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。
他愣了一下,没有接,只是低着头,声音嘶哑:「属下不敢。」
「有什么不敢的。」
我将帕子塞进他手里,语气平静,「楚王要对付的,是我。是我连累了你。」
萧珩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:「不关夫人的事。是属下自己……技不如人。」
「技不如人?」
我笑了,「若真是技不如人,楚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动用兵部的关系来打压你?」
他沉默了。
「萧珩,」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,「你信我吗?」
他看着我,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星辰闪烁。
良久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「好。」
我收回目光,淡淡道,「那就安心去城西大营。用不了多久,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。」
我说的是实话。
城西大营,看似是冷宫,实则暗藏玄机。
上一世,一个月后,北境蛮族突然来犯,京城兵力空虚,正是城西大营那支被所有人遗忘的队伍,在一位老将军的带领下,死守住了京城的第一道防线,为援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。
而那位老将军,现在正因病赋闲在家,无人问津。
我不仅要让萧珩去,还要让他带着我的信,去拜访那位老将军。
至于顾言之……
他此刻,应该正在家里,为自己扳回一局而沾沾自喜吧。
他以为他赢了,却不知,他只是我棋盘上,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。
11.
接下来的日子,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趣事。
各大茶楼酒肆里,开始流传一本名为《霸道王爷俏书生》的话本子。
话本子里的故事很简单,讲的是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,如何对一个才华横溢、清高孤傲的穷书生一见钟情,为他痴,为他狂,为他哐哐撞大墙。
书生有妻,王爷便想方设法地刁难其妻。
书生受了委屈,王爷便不问缘由,替他出头。
故事写得是缠绵悱恻,感人至深,引得京中无数少女妇人争相传看,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。
当然,所有人都知道,这是假的。
但架不住写书人笔法高超,将那王爷和书生的形象,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尤其是那王爷,霸道、深情、占有欲强,简直就是……照着楚王李湛写的。
而那俏书生,清高、俊秀、才华盖世,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最近风头正盛的新科进士,楚王跟前的红人——顾言之。
我让绿枝去买了一本,装作无意地放在了顾言之的书桌上。
他一开始还不以为意,随手翻了翻,结果越看脸色越是难看,最后气得直接将书撕了个粉碎。
「荒唐!简直是荒唐至极!」
他怒吼道,「是哪个无耻之徒,竟敢如此编排本官与王爷!」
我假惺惺地劝道:「夫君息怒,这不过是市井之言,当不得真。」
「当不得真?」
他气得口不择言,「现在满京城都在传!说我顾言之是靠着……靠着出卖色相上位的!我的清名!我的声誉!全毁了!」
我心中暗笑。
你还有清名和声誉?
「那……那怎么办?」
我故作焦急。
「我去找王爷!」
顾言之咬牙切齿,「定要将那写书之人揪出来,千刀万剐!」
他又去找王爷了。
我一点也不担心。
因为我知道,李湛看到这本话本子,非但不会生气,反而会……很开心。
这书,简直是把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,全都写出来了。
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。
他只会觉得,写书之人,是他的知己。
12.
事情的发展,果然如我所料。
顾言之气冲冲地去了楚王府,回来时却是一脸的茫然和……困惑。
「王爷……王爷他……」
他坐在椅子上,喃喃自语,「他不仅没生气,还说……写得不错?」
「写得不错?」
我「惊讶」地捂住了嘴。
「是啊。」
顾言之的神情有些恍惚,「王爷说,世人愚昧,不懂他与我之间高山流水的知己之情,这书虽然写得夸张了些,但内核却是好的。他还说……让我不要在意这些流言蜚语,身正不怕影子斜。」
我差点笑出声。
身正不怕影子斜?
李湛可真是个语言大师。
顾言之显然被这套说辞给绕晕了,他想不通,为什么楚王会是这个反应。
「夫君,」我适时地开口,为他「解惑」,「或许……王爷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呢?毕竟,在王爷心里,与夫君你的情谊,比什么都重要。」
我故意把「情谊」两个字说得暧昧不清。
顾言之的脸又白了。
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他好像……有点相信那些流言了。
不,他不是相信流言,他是开始害怕,楚王对他的「赏识」,真的不那么单纯。
「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」
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,猛地站起来,「王爷是天潢贵胄,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」
他不敢说出那个词。
「我……我去书房看书了!」
他像是逃跑一样,冲了出去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。
这就怕了?
顾言之,好戏还在后头呢。
我不仅要让全京城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,我还要让你们自己,也开始怀疑人生。
13.
日子一天天过去,关于楚王和顾言之的流言,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。
那本《霸道王爷俏书生》甚至还出了续集。
续集里,王爷为了得到书生,开始变本加厉地陷害书生的原配妻子,栽赃她与人私通,意图让书生休了她。
这个情节一出来,京城里的风向顿时变了。
之前大家还只是看个乐子,现在,不少人开始真的同情起那位「顾夫人」了。
也就是我。
每次我出门,都能感受到那些贵妇人们同情又八卦的眼神。
甚至还有人当面安慰我:「顾夫人,你可要挺住啊!男人嘛,都是图个新鲜,等那阵风过去了,就又会回到你身边的。」
我:「……」
我只能露出一副凄苦又坚强的笑容,感谢她们的「关心」。
顾言之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。
他走在路上,总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。
同僚们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,以前是嫉妒,现在是……一言难尽。
甚至有一次,他去上朝,一个喝多了的言官,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拍着他的肩膀,醉醺醺地说道:「顾大人,放宽心!爱情嘛,是不分性别的!」
据说,当时整个朝堂都安静了。
皇上的脸都绿了。
顾言之当场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回来后,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整整一天没出门。
我知道,他的心理防线,就快要崩溃了。
而此时,北境传来了急报。
蛮族大军,突然撕毁协议,挥师南下,连破三城,兵锋直指京城!
14.
京城,乱了。
朝堂之上,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。
皇上焦头烂额,一连斩了好几个办事不力的将军。
就在这时,城西大营传来捷报。
一支不足五千人的队伍,在一位姓萧的校尉和一位姓秦的老将军的带领下,利用险要地势,以少胜多,成功阻击了蛮族三万先锋军,为京城布防赢得了整整三天的时间!
消息传来,举国欢腾!
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萧校尉,一夜之间,成了满京城传颂的英雄。
皇上龙颜大悦,当即下旨,封萧珩为「威武将军」,秦老将军为「定北侯」,命他们即刻率领京城禁军,出征北境,收复失地。
萧珩,终于等来了他的机会。
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银色铠甲,骑着高头大马,从国公府门前经过。
我站在阁楼上,远远地看着他。
他仿佛感应到了我的目光,抬头望了过来。
阳光下,他的眉眼依旧坚毅,但眼神中,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光彩。
他对我,遥遥地抱了抱拳。
我对他,微微一笑。
去吧,我的将军。
去拿回属于你的一切。
待你凯旋归来之日,便是我复仇了结之时。
15.
萧珩的出征,让顾言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
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的人,转眼间就成了大将军,手握兵权。
而他自己,还深陷在与楚王的流言蜚语中,无法自拔。
他开始变得暴躁,易怒。
他不再去楚王府了,甚至连楚王派人来请,他都托病不见。
他想撇清关系。
可他忘了,李湛是什么人。
李湛是天之骄子,他看上的人,怎么可能允许他逃离?
你越是躲,他就越是来劲。
这天,顾言之又一次拒绝了楚王的邀约后,李湛,亲自来了。
他带着大批的赏赐,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我们顾府。
美其名曰,探望「抱病」的好友。
顾言之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。
我只好出去招待。
「言之的病,要不要紧?」
李湛坐在主位上,品着茶,看似关切地问。
我叹了口气,一脸忧愁:「夫君他……是心病。」
「心病?」
李湛挑眉。
「是啊。」
我拿出帕子,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,「都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害的。夫君他是个读书人,最是看重名声。如今……如今他连门都不敢出,只说没脸见人了。」
我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李湛的表情。
他的眼中,果然闪过了一丝心疼和……怒意。
心疼顾言之的遭遇,怒那些不懂事的下人。
「本王知道了。」
他放下茶杯,站起身,「你带本王去看看他。」
「这……恐怕不妥吧。」
我故作为难,「夫君他……谁也不想见。」
「无妨。」
李湛的语气不容置喙,「本王是他的知己,他不会不见我的。」
我心中冷笑,要的就是你这句话。
我将他带到书房门口,刚想敲门,就听见里面传来顾言之压抑的怒吼。
「滚!都给我滚!我不想见他!我不想再见到他!」
紧接着,是瓷器碎裂的声音。
李湛的脸,瞬间沉了下来。
16.
「言之,是本王。」
李湛的声音,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。
书房里,瞬间安静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门才从里面被打开。
顾言之站在门口,头发凌乱,双眼布满血丝,形容憔悴。
他看到李湛,先是一愣,随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,有怨恨,有恐惧,还有一丝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。
「王爷……」
他嘶哑地开口。
李湛没说话,径直走了进去。
我识趣地关上门,守在外面。
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。
我只知道,一个时辰后,李湛出来时,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,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志在必得的霸气。
而顾言之,跟在他身后,虽然依旧低着头,但整个人似乎……平静了许多。
仿佛被安抚过的小兽。
李湛走到我面前,用一种宣示主权的语气,对我说道:「顾夫人,言之的病,本王会想办法治好。从今日起,本王会将他接到王府暂住,方便本王亲自照料。」
我惊得「花容失色」:「什么?接到王府?这……这万万不可啊!夫君他……」
「没什么不可的。」
李湛打断我,「本王心意已决。」
他转头看向顾言之,声音竟带上了一丝温柔:「言之,你放心,在本王府上,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说三道四。」
顾言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没有反驳。
就这样,我的夫君,被另一个男人,光明正大地「接」走了。
消息传出,整个京城都炸了。
《霸道王爷俏书生》的作者,连夜赶稿,写出了最新一章——
「金屋藏娇」。
17.
顾言之被接入楚王府后,我这个「国公府嫡女兼顾夫人」的身份,就变得无比尴尬。
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。
人人都说,镇国公府的嫡女,被夫君抛弃,成了一个活寡妇。
我爹气得在家里摔了好几个杯子,扬言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,参楚王一本。
我拦住了他。
「爹,女儿有自己的打算。」
我爹看着我,见我眼神坚定,不似作伪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没有再说什么。
他了解我的性子,看似柔弱,实则外柔内刚。
我开始称病,闭门不出。
一方面,是为了避开外面的风言风语。
另一方面,我是要给某些人,创造机会。
比如,顾言之的母亲,我的那位好婆婆。
这位老太太,当初就是看中了我家的权势,才逼着顾言之娶我的。
如今见儿子「攀」上了楚王这根更高的高枝,便觉得我这个儿媳妇,碍眼了。
她来了。
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,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我的院子。
「沈清月!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!还有脸霸占着我儿正妻的位置!」
她一上来,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绿枝想上前理论,被我拦住了。
我坐在椅子上,慢悠悠地喝着茶,仿佛没听到她的叫骂。
「你看看你!言之都被你气病了,住到王府去调养了,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!你这个丧门星!」
我放下茶杯,终于抬眼看她。
「婆婆说完了吗?」
我淡淡地问。
她被我噎了一下,随即更加愤怒:「你这是什么态度!我可是你婆婆!」
「哦。」
我点点头,「所以呢?」
「你!」
她气得浑身发抖,「你必须跟我和离!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!言之是人中龙凤,他的妻子,也必须是能对他有所助益的人!不是你这种只会在家惹是生非的妒妇!」
我笑了。
「好啊。」
我说。
18.
顾老夫人愣住了。
她准备了一肚子的威逼利诱,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。
「你……你说什么?」
「我说,好啊,和离。」
我重复了一遍,脸上的笑容不变,「不过,我有个条件。」
「什么条件?」
她警惕地看着我。
「我要顾言之,亲自来跟我说。」
我一字一句道,「我要他当着我的面,在和离书上,签字画押。」
顾老夫人皱起了眉。
让顾言之亲自来?
他现在可是楚王跟前的红人,正在王府里「养病」呢。
「这……」
「怎么?」
我挑眉,「婆婆是觉得,自己的儿子,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?还是说,你们顾家,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赶出去,好让世人都知道,你们顾家是如何的忘恩负义,过河拆桥?」
我特意加重了「忘恩负义」四个字。
顾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。
她知道,镇国公府,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。
如果我真的闹起来,吃亏的只会是他们顾家。
「好!我这就派人去王府叫他回来!」
她咬了咬牙,最终还是答应了。
她以为我只是想在最后,争一点面子。
她却不知道,我要的,根本不是面子。
我要的,是让顾言之,在全京城人的面前,彻底地身败名裂。
19.
顾言之回来了。
是被楚王亲自送回来的。
李湛显然不想让他回来,但架不住顾老夫人派去的人,在王府门口又哭又闹,说儿子要被狐狸精拐跑了。
李湛怕事情闹大,影响不好,只能黑着脸,把人送了回来。
他把顾言之送到门口,没有进来,只是在马车里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那眼神,复杂极了。
有不舍,有占有,还有一丝……警告。
顾言之的身体,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。
他走进院子,看到我,眼神躲闪,不敢与我对视。
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,就摆在桌上。
「签字吧。」
我淡淡地说道。
他拿起笔,手却在发抖。
他不想签。
一旦签了,就意味着他与镇国公府,彻底划清了界限。
可他又不敢不签。
他母亲在旁边虎视眈眈,而楚王那边……他更是得罪不起。
他现在,就像一个被两方势力拉扯的玩偶,身不由己。
「怎么?」
我看着他,冷笑道,「顾大人,当初娶我的时候,你可是风光得很。怎么现在,连一纸和离书,都不敢签了?」
我的话,刺痛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。
他猛地抬头,眼中迸发出恨意:「沈清月!你不要得意!没有你,我顾言之,一样可以平步青云!」
「是吗?」
我笑得更灿烂了,「是靠你自己,还是靠楚王殿下?」
他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不再犹豫,抓起笔,在和离书上,愤愤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然后,重重地按下了手印。
我看着那鲜红的手印,心中的一块大石,终于落了地。
上一世的恩怨,在这一刻,似乎有了一个了结。
但,还不够。
远远不够。
「好了。」
我收起和离书,站起身,「从此,你我婚嫁自由,各不相干。」
说完,我转身就走。
顾言之却突然叫住了我。
「沈清月!」
我回头。
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,似乎想说什么。
但最终,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「你……会后悔的。」
我笑了。
后悔?
该后悔的人,是你,顾言之。
20.
我与顾言之和离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遍了整个京城。
所有人都以为,我会成为一个弃妇,从此暗淡无光。
他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。
可他们等来的,却是皇上的一道圣旨。
「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兹闻威武将军萧珩,北征蛮族,战功赫赫,扬我国威,实乃国之栋梁。镇国公之女沈氏清月,温婉贤淑,秀外慧中,朕闻之甚悦。为彰其功,特将沈氏清月,指婚于威武将军萧珩为妻。择吉日完婚,钦此。」
圣旨一下,满座皆惊。
我爹都懵了,拉着我的手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他不知道,这道圣旨,是我求来的。
在萧珩出征前,我曾深夜入宫,求见皇后娘娘。
皇后是我姑母,一向疼我。
我将我与顾言之的恩怨,以及我对萧珩的情意,都告诉了她。
我没有说重生的事,只说萧珩曾于我有救命之恩,我对他早已芳心暗许,错嫁顾言之,实非我愿。
如今和离,正是天赐良机。
皇后听完,唏嘘不已,当即就答应帮我。
她说:「我沈家的女儿,不能受这等委屈。」
于是,便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。
我不仅没有成为弃妇,反而要嫁给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大英雄,成为万众瞩目的将军夫人。
这个反转,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。
最高兴的,莫过于绿枝。
她抱着我,又哭又笑:「小姐!太好了!您终于苦尽甘来了!」
我笑着拍拍她的背。
苦尽甘来?
不。
我的复仇,才刚刚开始。
21.
我与萧珩的大婚,定在了一个月后。
这一个月里,顾言之彻底成了京城的笑柄。
他以为自己摆脱了我这个「污点」,攀上了楚王的高枝,从此便可青云直上。
却没想到,我转眼就成了他惹不起的将军夫人。
而他,没有了镇国公府做靠山,又背上了「陈世美」的骂名,在朝中的处境,一落千丈。
更可笑的是,楚王李湛,在得知我被指婚给萧珩后,非但没有收敛,反而对顾言之……更好了。
他似乎觉得,顾言之为了他,抛妻弃子(虽然我们没有孩子),牺牲巨大,他必须加倍补偿他。
他赏赐顾言之金银珠宝,绫罗绸缎,甚至……还亲手为他描眉。
这些事,很快就传遍了京城。
《霸道王爷俏书生》的作者,灵感爆棚,奋笔疾书,将这些情节全都写了进去。
现在,已经没人把这当话本子看了。
所有人都觉得,这是纪实文学。
顾言之,彻底被钉在了「佞幸」的耻辱柱上。
他有苦难言,想逃,却又逃不出楚王的手掌心。
他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。
而这一切,都只是开胃小菜。
真正的大餐,还在后面。
22.
一个月后,北境大捷!
萧珩率领大军,长驱直入,不仅收复了全部失地,还一举攻破了蛮族王庭,活捉了蛮族可汗。
百年边患,一朝得平。
消息传回京城,万民欢腾。
皇上龙心大悦,下令大赦天下,并为萧珩及出征将士,举办盛大的庆功宴。
庆功宴就设在皇宫的太和殿。
文武百官,皇亲国戚,悉数到场。
我作为萧珩的未婚妻,也被特许参加。
我穿着皇后姑母特意赏赐的宫装,坐在女眷席的第一位,接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。
我看到了顾言之。
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面色惨白,形容枯槁。
他不敢看我,也不敢看主位上那个即将接受无上荣耀的男人。
那个男人,曾是他看不起的武夫,是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。
而现在,他却需要仰望他。
这种滋味,一定很不好受吧。
我也看到了楚王李湛。
他坐在亲王席上,脸色阴沉。
他看着萧珩,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。
他一直觉得,自己才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。
可现在,萧珩的光芒,完全盖过了他。
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,萧珩即将娶的女人,是他曾经……或者说,是他自以为曾经想要得到的女人。
他觉得,萧珩抢走了他的一切。
真可笑。
李湛,你从来就没有拥有过,又何谈被抢走?
23.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皇上喝得满面红光,兴致极高。
他指着萧珩,大笑道:「萧爱卿,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,想要什么赏赐,尽管跟朕说!金钱?美女?官职?只要你开口,朕无有不允!」
萧珩起身,抱拳,声音洪亮:「为陛下分忧,为万民守土,是臣的本分,不敢求赏。」
「哎!有功就得赏!」
皇上摆摆手,「朕是天子,金口玉言!你今日,必须给朕一个赏你的机会!」
满朝文武,都看着萧珩,等着他开口。
我知道,他在等我。
在宴会开始前,我曾交给他一个锦囊。
我告诉他,待皇上问起赏赐时,便打开锦囊,照着里面的话说。
他没有问为什么,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现在,是时候了。
我朝他,微微颔首。
他接收到我的信号,从怀中掏出锦囊,打开,看了一眼。
随即,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向皇上。
「陛下,臣……的确有一事相求。」
「说!」
「臣听闻,楚王殿下与顾言之顾大人,情同手足,堪为知己。臣心甚慕之。」
他这话一出,全场皆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楚王和顾言之的身上。
顾言之的脸,瞬间血色尽失。
楚王也皱起了眉,不知道萧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萧珩没有理会他们,继续说道:
「古有伯牙子期,高山流水,传为佳话。今有王爷与顾大人,情比金坚,亦是一段传奇。臣恳请陛下,能成全二人,为这段佳话,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!」
皇上喝得有些多了,闻言一愣:「成全?如何成全?」
萧珩的声音,陡然拔高,响彻整个大殿:
「臣恳请陛下,下旨赐婚!让楚王殿下,迎娶……不,是迎顾大人‘过门’!效仿古之先贤,将顾大人收为义子,赐国姓,入宗牒!从此,二人便可名正言顺,朝夕相伴,永不分离!」
24.
死寂。
整个太和殿,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被萧珩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,给震得外焦里嫩。
赐婚?
让一个王爷,娶一个男人?
还收为义子?
这是什么操作?
疯了吧!
皇上那点酒意,瞬间被吓醒了一半。
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珩,仿佛在看一个怪物。
「萧……萧爱卿,你……你没喝多吧?」
「臣,千杯不醉。」
萧珩面不改色,躬身道,「陛下,臣此举,绝非戏言。您想,王爷对顾大人用情至深,满京城人尽皆知。若不能成全,岂非憾事?而顾大人,为报王爷知遇之恩,不惜……与发妻和离。此等情义,感天动地!若不加以表彰,岂非寒了天下有情有义之人的心?」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。
「陛下乃是圣明之君,当有容人之量,成人之美。此举,看似惊世駭俗,实则彰显了陛下的仁德与开明!必将流芳百世,为后人所称颂!」
这番话,说得是慷慨激昂,冠冕堂皇。
把一件荒唐事,硬生生地上升到了「圣君仁德」的高度。
皇上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。
他本来就喝多了,脑子不太清楚,被萧珩这么一忽悠,竟觉得……好像有点道理?
「这个……」
皇上犹豫了。
就在这时,我站了起来。
我走到大殿中央,跪倒在地,泪流满面。
「陛下,威武将军所言,正是臣女心中所想!」
所有人的目光,又转向了我。
我哭得梨花带雨,凄楚动人:「臣女……臣女与顾言之,虽已和离,但见他与王爷情深意重,亦是感动不已。臣女自知福薄,配不上顾大人,愿……愿退出,成全他们!」
我这番「以退为进」、「顾全大局」的表演,瞬间引爆了全场。
那些贵妇人们,本就同情我,见我如此「大度」,一个个都开始抹起了眼泪。
「可怜的沈小姐,真是太委屈了!」
「那顾言之,太不是东西了!」
「陛下,您就成全他们吧!」
一时间,群情激奋。
舆论,彻底倒向了我们这边。
皇上被这阵仗搞得头都大了。
他看着跪在地上,哭得楚楚可怜的我。
又看看一脸正气,仿佛在为民请命的萧珩。
再看看角落里,已经吓傻了的顾言之,和脸色铁青的楚王。
他脑子一热,猛地一拍龙椅!
「好!好一个成人之美!好一个流芳百世!」
他大声宣布:「朕,准了!」
25.
「传朕旨意!」
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。
「楚王李湛,品性高洁,与翰林院编修顾言之,情谊深厚,朕心甚慰。特将顾言之,收为义子,赐姓李,名……就叫言之吧。择日,由礼部操办,入楚王府。钦此!」
圣旨一下。
顾言之「扑通」一声,当场瘫倒在地,晕了过去。
楚王李湛,猛地站起身,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想反驳,想抗议。
可是,君无戏言。
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皇上亲口下的旨意,谁敢违抗?
那可是欺君之罪!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监将圣旨交到他手里,然后,在众人同情、怜悯、幸灾乐祸的目光中,屈辱地跪下。
「儿……儿臣……遵旨。」
他从牙缝里,挤出这几个字。
那一刻,我看到他眼中的光,熄灭了。
他知道,他完了。
他的一生,都将和顾言之这个男人,绑在一起,成为全天下的笑柄。
而我,站在萧珩的身边,看着这出由我亲手导演的大戏,终于落下了帷幕。
我笑了。
发自内心地笑了。
顾言之,李湛。
上一世,你们毁了我的人生。
这一世,我便毁了你们的。
这,就是我送给你们的,「锁死」。
26.
庆功宴,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。
我和萧珩,成了当晚最大的赢家。
而楚王和顾言之,则成了最大的输家。
第二天,礼部就以最快的速度,为他们操办了「入门」仪式。
没有红妆,没有喜乐。
只有一顶小轿,在全京城百姓的围观下,将已经改名为「李言之」的顾言之,从顾家,抬进了楚王府。
据说,那一天,楚王府里,传出了砸东西和吵架的声音,响了一整夜。
从此以后,京城里少了一个风流倜傥的楚王,也少了一个清高自许的顾进士。
多了一对,相看两相厌,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的「父子」。
他们在王府里,斗得鸡飞狗跳,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。
而我,则在万众瞩目之下,风风光光地嫁给了萧珩。
大婚那日,十里红妆,从镇国公府,一直铺到了将军府。
萧珩骑着高头大马,穿着大红的喜服,亲自来接我。
他看着我,眼中的柔情,几乎要将我融化。
「清月。」
他牵起我的手,郑重地说道,「我此生,定不负你。」
我回握住他的手,笑了。
我知道,他会的。
因为,他就是那个,在上一世,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的男人。
27.
婚后的日子,平淡而幸福。
萧珩不善言辞,却会用行动,来表达他所有的爱意。
他会记得我的喜好,在我来月事时,笨拙地为我熬红糖水。
他会在我睡不着时,抱着我,给我讲他在战场上遇到的趣事。
他会将他所有的俸禄,都交给我,说:「我的,都是你的。」
在他的宠爱下,我渐渐地,放下了前世所有的仇恨和痛苦。
我开始学着,去享受这一世的安稳和幸福。
我们有了一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
儿子像他,沉稳可靠。
女儿像我,活泼可爱。
萧珩成了我爹之后,大周朝最厉害的战神,他守护着国家的边疆,而我,则守护着我们的小家。
很多年后,我曾问过他。
「当年在庆功宴上,看到那个锦囊里的内容,你……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怕?」
他正在教儿子练剑,闻言,转过头,看着我,认真地想了想。
然后,他摇了摇头。
「没有。」
他说,「我只觉得,谁要是欺负了你,那个人,才真的可怕。」
我愣住了,随即失笑。
是啊。
这就是我的萧珩。
无论我做什么,他都会无条件地,站在我这边。
我走到他身边,靠在他的肩膀上,看着院子里追逐嬉闹的孩子,心中一片宁静。
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前世的种种,都已如过眼云烟。
重活一世,我报了仇,也报了恩。
更重要的,是我找到了那个,真正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。
这一次,我没有选错。
(全文完)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0: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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