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嬷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。
屋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,似乎瞬间又浓重了几分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春桃正躬身擦拭着一张黄花梨木方桌。
她的动作很轻,甚至有些刻意,但那块细棉帕子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下,却只是徒劳地在同一个地方打转。
她的心跳得又急又重,像一面被擂动的小鼓,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。
袖袋里的那个油纸包,明明很轻,此刻却像一块烙铁,隔着衣料炙烤着她的皮肤。
她必须在张嬷嬷回来之前,把它妥善地放进梳妆匣的暗格里。
她用眼角的余光,飞快地瞥了一眼床榻的方向。
温修宁半靠在引枕上,手里捧着一杯刚换上的热茶,正低头轻轻吹着水面上的浮沫。
她太安静了。
安静得……不像一个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病人。
“喀。”
一声极轻的脆响,是茶盏盖子磕在杯沿的声音。
春桃的肩膀不受控制地一缩。
“春桃。”
温修宁开口了,声音不大,还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,却像一根冰凉的绣花针,精准地刺入了春桃最紧绷的那根神经。
“你哥哥在四方赌坊,是不是又欠了五百两?”
“啪嗒。”
春桃手里的帕子滑落在地。
她猛地抬头,一张脸在短短一瞬间褪尽了血色,白得像新糊的窗户纸。
她想张口,想辩解,想说“没有”,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只是睁大了眼睛,瞳孔里全是灭顶的惊恐。
“噗通”一声。
她双膝一软,直直地跪了下去,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石地砖上,发出了一声闷响。
“小姐……小姐饶命……”
她的牙齿在打颤,上下相击,话都说不囫囵,
“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
温修宁终于抬起了眼。
那双往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眸子,此刻平静得像一口深井,井底没有光,只有彻骨的寒意。
“顾承宴许了你什么?”
她问,声音平得像在谈论天气。
“让你在我的嫁妆里,藏这个东西?”
话音未落,温修宁随手从身侧的引枕旁,拿起一样事物,看也没看,便扔了下去。
那东西轻飘飘地,打着旋儿,落在了春桃的眼前。
根本不是什么符咒。
那是一个用粗黑布缝制的巴掌大小的人偶,四肢扭曲,胸口的位置歪歪扭扭地扎着几根生了锈的银针,一撮头发被血污黏在了人偶的头顶。
春桃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这不是她袖子里的东西!
这是顾承宴交给她的第二样东西!
是让她在“必要”时候,才拿出来的……
“小姐……”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本能的否认,
“不……不是奴婢的……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……”
“是吗?”
温修宁终于放下了茶盏,她的十指交叠,放在膝上。
“春桃,我病了这些日子,人是糊涂了些。”
她缓缓地说,“但还没瞎。”
“一个能随意出入我卧房的二等丫鬟,哥哥又在外面欠了巨额赌债。
这种人,不是最好的刀吗?”
春桃浑身抖如筛糠,她这才意识到,从她动了那个念头开始,自己就已经在小姐的眼皮子底下了。
“小姐!
奴婢是被逼的啊!”
她彻底崩溃了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
“是侯爷……是侯爷拿我哥哥的命威胁我!
他说奴婢要是不照做,他……他就让人打死我哥哥啊!
奴婢一时糊涂……奴婢罪该万死!”
她拼命地磕头,一下比一下重。
温修宁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,看着她哭,看着她忏悔,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只剩下绝望的抽噎。
“所以,为了你哥哥的命,你就来要我的命?”
温修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春桃僵住了,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。
“想让你哥哥活命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绝望中的春桃猛地抬头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。
“按我说的做。”
温修宁重新端起那杯茶,用杯盖撇去浮沫,
“明日,我会去侯府拜访,届时,你需要替我做一件事。”
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肮脏的人偶上,一抹深切的厌恶自眼底划过。
“至于这个东西,你先收好。”
“顾承宴既然这么喜欢送人礼物,总该让他……物归原主。”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3:09
智阅书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