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封匿名的举报信,用的是最普通的油墨,最寻常的市井白话,字迹也刻意模仿了街头代笔书生的潦草。
可它指向的,却是能让百年公府一夕倾覆的滔天大罪——厌胜之术,诅咒圣上。
顾承宴放下笔时,窗外的天刚蒙蒙亮。
他看着那点微光,就像看着靖安公府即将熄灭的运道。
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渠道,而是像个最普通的百姓一样,将信投进了大理寺设在街口的“鸣冤鼓”信匣。
他要的,就是这份“民怨沸腾”。
火,已经点燃了。
……
大理寺卿是三皇子的人,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。
不过半个时辰,京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,就被马靴与铁甲的轰鸣声震得地动山摇。
黑色的潮水,是御赐的大理寺“玄甲卫”,他们面无表情,甲胄在清晨的寒光下泛着森然的冷意。
他们如同一把烧红的铁刀,精准地,毫不留情地切开了靖安公府门前最后一点平静。
“奉旨查案!”
“闲人退避!”
公府的角门刚打开一条缝,想探查一下出了何事,冰冷的刀鞘就“砰”一声砸在了门板上。
“哐当——”
大门被彻底撞开。
守门的家丁被这股煞气骇得瘫倒在地,连滚带爬地往里通报。
大理寺卿周檀,马鞭遥遥一指内院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给本官搜!
但凡刻着符咒,八字,人偶的东西,一律不许放过!”
“是!”
玄甲卫如狼似虎,直扑内院。
不远处的茶楼二层,雅间半开的窗户边,顾承宴正端着一盏热茶。
茶雾氤氲,模糊了他眼底的冷峭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,靖安公那张素来威严的脸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怒,不解和一丝恐惧的苍白。
成了。
他布下的第一张网,稳稳地罩住了温修宁。
他正要放下茶盏,享受这等待已久的胜利时——
“吁——!!!”
一阵比玄甲卫更急,更乱的马蹄声,从长街的另一头席卷而来!
“慢着!
都给本官住手!!”
那声音凄厉,沙哑,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,带着一种拼死一搏的尖利。
顾承宴端着茶盏的手,在半空中,凝固了。
他猛地转头。
只见京兆府尹张敬,连官帽都跑歪了,正从马上连滚带爬地摔下来。
他身后的衙役,个个气喘吁吁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张敬是出了名的和事佬,中立派,从不掺和皇子党争。
他怎么会来?!
大理寺卿周檀勒住马,脸色瞬间阴沉下来:“张大人,大理寺奉旨查办巫蛊要案,你京兆府拦路,是何用意?”
“周大人……周大人误会……”
张敬满头大汗,也不知是跑的,还是吓的。
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状纸,那纸角都被他的冷汗浸湿了。
他没敢看周檀,而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,环视四周,最后,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,精准地,死死地钉在了茶楼二层的窗户上!
顾承宴的心脏,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。
那股熟悉,让他如芒在背的寒意,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!
不可能!
张敬颤抖着举起那张状纸,用尽全身力气,嘶吼出声:
“本官……本官刚刚接到匿名举报!”
“永平侯府世子,顾承宴——”
“私藏龙袍,兵甲等违禁之物,意图……意图谋反!!”
“轰——”
顾承宴的脑子里,仿佛有万钧雷霆同时炸开。
他手里的那盏热茶,“啪”一声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,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灼痛。
只剩下冰。
刺骨,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冰寒。
他那张永远从容,永远掌控一切的脸,在那一刻,血色褪尽。
谋反?
他不是猎人吗?
他怎么会……成了猎物?!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3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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