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宴背抵着冰冷的牢门,那双曾经意气风发,自诩掌控一切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破碎的空洞。
他死死地盯着温修宁。
“呵……”
一声干哑,破风箱般的笑,从他喉咙深处滚了出来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。”
他不是在问,而是在陈述一个他刚刚才想明白,荒谬绝伦的事实。
什么永平侯府的荣光,什么柳晚晴的情深义重,什么他运筹帷幄的重生……
全都是一场笑话。
他以为他是唯一的执棋者,却不知从一开始,他就只是她棋盘上的一颗,被算计到死的弃子。
“所以。”
顾承宴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铁锈和污泥的腥味混着血气,
“上辈子,你也是……故意的?”
他问出这句话时,连自己都感到了荒诞。
他上辈子,是怎么对她的?
温修宁的平静,在这一刻,显得比地牢里的寒铁还要残忍。
她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那么看着他,目光里没有恨,没有怨,甚至没有鄙夷。
那是一种彻底,居高临下的漠然。
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,一块马上要被马车碾过,肮脏的石头。
这种漠然,比任何酷刑都让顾承宴崩溃。
“你说话!”
他猛地扑向牢门,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那冰冷的栅栏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死人般的青白。
“温修宁!
你这毒妇!!”
“你到底……你到底……”
他想问什么?
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?
问你为什么不早点死?
问你为什么,连重来一世,我还是输给了你?
可他什么都问不出口。
因为答案,就写在那双平静,古井无波的眸子里。
是你自己,选了这条路。
温修宁终于动了。
她拢了拢身上那件素色,不染尘埃的披风。
这地牢里能渗进骨头缝的霉味和血腥气,似乎根本无法沾染到她。
“顾承宴。”
她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他粗重的喘息。
“我今天来,不是来听你忏悔,也不是来看你下场。”
她微微侧过身,牢房外那一点点昏黄的灯火,勾勒出她清瘦的剪影。
“我是来告诉你,靖安公府的嫁妆,一十七抬,昨日已全数归库。
而你我之间的婚书,”
她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文书,随手递给了旁边躬身肃立的狱卒,
“……也该销了。”
那不是退婚书。
是和离书。
是她早就备好,只等永平侯府倒台这一天,亲手递上来的。
顾承宴的瞳孔猛地一缩!
她不是在退婚。
她是在“和离”。
她用这种方式,钉死了他顾承宴“已婚”的身份,再让他以“和离”的罪臣之身,背负所有污名。
“你……”
他一口气没上来,喉头涌起一股腥甜。
温修宁却不再看他。
她转身,那袭披风在肮脏的通道里,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。
“顾承宴。”
她没有回头,只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,却又重得像宿命的话。
“这辈子,你我两清。”
“不——!!”
顾承宴疯了般地摇晃着牢门,那沉重的玄铁发出“哐哐”的巨响,震落了满墙的灰。
“温修宁!
你给我回来!
你这个贱人!
你回来!!”
回答他的,只有她渐行渐远,平稳的脚步声。
一步,一步。
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他前世今生的傲骨上,将他碾得粉碎。
脚步声消失了。
通道尽头的铁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又“哐当”一声合拢。
最后那一点光,也消失了。
顾承宴的嘶吼戛然而止。
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,顺着牢门,缓缓滑落在地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他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绝望,嗬嗬的气音。
完了。
天光大亮。
温修宁走出了大理寺那扇沉重,永远散发着铁锈味的大门。
初冬的阳光并不刺眼,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暖意,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。
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空气里,没有了前世那场大火的焦糊味,也没有了地牢里的腐臭。
只有干净,冷冽的,属于她自己的味道。
靖安公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,车夫见她出来,赶紧放下脚凳。
温修宁拾级而上,在踏入车厢的那一刻,她那双一直紧握在袖中的手,才终于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她猛地攥住掌心,任由那尖锐的刺痛传来。
“小姐?”
车夫在外轻声问。
温修宁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眸底已是一片清明。
她放下车帘,隔绝了身后那座象征着前世今生所有噩梦的牢狱。
“回府。”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3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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